母校琐忆

张志琳

 

弹指一挥间。我离开母校已经有八年了。

据说,男人四十岁,又走到一个关键阶段——人生的最终命运从四十岁开始,或许是这样。今年我四十岁。近来,仿佛产生一种自我审视感,常常在回顾,评判自己走过的道路。苏州地区师范(苏州师专前身)竟成了我时时怀念的地方。当然,这种怀念不仅仅是对母校的“形”——她的可以使人沉思遐想的长廊,她的富有江南特点的亭台楼阁,她的使人流连忘返的小桥流水的向往,更重要的是对母校的“神”——她对我生活道路影响的深深思索。

长者的指点是宝贵的

我从小生养在苏州。由于环境的影响,我从小学起就为自己设计好了生活的道路:小学——中学——大学。人虽不聪明,但学习一直用功。1968年,那场“革命”运动把我卷到乡下去了。我插队的地方,地势低洼,吸血虫病流行,常常可以在田角捞起一大把钉螺。每个劳动力种七亩地,一天劳动的价值是四毛钱。为了生存,嘴上说扎根农村,可心里朝思暮想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1974年,大队领导同意送我去读书。我高兴万分。但盼到的却是一张苏州地区师范的通知书,我极为失望。六七届高中生,再去读中师,有什么意思呢?我懊丧地来到了常熟。我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一天,一位五十多岁,高高个子,带着眼镜,十分清健的男老师来到我面前。问过我的姓名后,缓缓地说:“先在这里安下心来。你的基础好,只要好好学习,总有用处。”眼镜后面,是一双闪闪有神的眼睛。

老师简单的几句话,竟把我的心稳住了。纷乱的思绪,似乎理出了头绪。我一打听,知道他叫黄惠年,是我们的副班主任,一位经验丰富的语文老师。

黄老师上的语文课,深深地吸引了我。黄老师分析课文十分讲究抓“思路”,比一般的“串讲”深刻。其奥妙在什么地方呢?后来我读苏大,学了辩证思维的方法,我想,这是辩证思维中“分析和综合”在语文教学中的运用。

不仅如此。我对黄老师的佩服,还在课堂外。那时,班级时常要下学校农场劳动。黄老师与我们“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而且往往干得比我们这些小伙子更卖力。看着他那瘦削的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我们谁还敢偷懒呢?工余休息,他还和我们一起打排球,一起说笑……

我们之间结成了忘年交。

两年以后,我留校当了老师。那一年正是“四人帮”倒台的一年。此后,我在师范整整工作了五年多。在常熟的几个年头,我入了党,建立了幸福的小家庭,积累了工作经验,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

师范,成了我生活道路上的转折阶段,关键阶段。

师范,你给了我许多宝贵的东西!

需要相互之间的理解

“文革”过后,百废待兴。

1979年,学校开始从“老三届“的知青中招收大专生。开课多了,师资十分紧缺。一天,黄老师建议我上大专班的外国文学课。他知道我喜欢外国文学作品。这也是真的。我在“文革”期间,几乎涉猎了所有的欧洲文学名著。加上留校后我又去江苏师院中文系进修了一段时间,黄老师认为我能上。但我怕上不好课。这些“老三届”学生中,不少人年龄比我大,有的还是经验丰富的中学语文教学中的骨干。可能因为我的血型是A型,我还是大胆接受了任务。

教学相长,对我是名副其实的了。我认认真真地系统听了老教师的课,多次登门请教经验丰富的老师。经过比较细致的准备,我便大着胆子走上了讲台。几次课上下来,我发现大家学得十分认真。

按理,作为一个中师毕业生,我是没有资格给这些“老大学生”上课的。他们也知道我的底细。但何以合作得这样好呢?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相互之间的理解吧?他们理解和尊重我,我则尽力而为,矛盾就这样相互统一起来了。

走出困境的路在脚下

当时我碰到一批在广阔天地里共同战斗了多年又回到苏州的老同学、老朋友,大家在一起畅谈时,心中总感觉失去了什么。用现在的话来讲,是产生了“心里的不平衡”。

苏州古城的一切都吸引着我,毕竟她生养了我,我要回苏州去。一位曾与我在乡下共同“落难”的朋友要回苏州“弃教从政”,来信表示坚决反对,说要安下心来踏实地做一番实实在在的事业。措辞之恳切,情感之动人,令我无言以对。

后来我回到了苏州。人走了,却总一直注视着母校的变化。最引起我心跳的,是往昔一道留校工作的只拥有“中师”学历的同事们一个个走出“低谷”,阔步前进:有的自学成才,有的从研究生班毕业了,有的论文不断发表,有的被评上了职称……

路,在每个人的脚下。

逝者如斯夫!未来是更可宝贵的呀!

编者注:张志琳同志当时在苏州市委宣传部工作。

19881230日总第44期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