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上)

赵延彬

 

我是一九五八年入学的苏州师专文史专业首届学生,编在一连二排(那时时兴抗大式、军事化)。

当年学校位于盘门新桥巷。

新桥巷其实没有桥,只巷口仿佛有几块长条麻黄石板而已。那是一条僻静的江南古巷,远离市井车水马龙的喧嚣。两侧民居斑驳低矮,踮起脚尖从一人来高用石块碎砖垒砌的围墙望进去,可窥见小院里晾着的衣物、木盆、马桶之类,墙边攀缘了些藤蔓,吊着枯黄的丝瓜、紫红的扁豆。

进巷百十来米,路面开阔了些,右手就是学校大门,栅栏状的。这儿原本是新苏师范,我们一到,“鸠占鹊巢”,它被迁到太仓去了。

正对大门的深处,扶疏的树木掩映着一栋二层砖木结构的楼房,楼下是我们文史专业的教室。难为情的是,上课时我常常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听树上的蝉鸣。楼上是教务处、文印室、教师休息室,楼梯楼板都有年代了,走上去“嗵嗵”的。

教学楼后面一排二层楼房是我们的宿舍,相对着两列寝室,中间一条长长的走廊,光线不太充足,昏昏的。每间房面对面放了四张木质双人叠叠床,住八个学生——换了现在,那太拥挤了,不过当年我们没有这样的感觉。

宿舍后面围墙外,那时还是大片农田,田间矗立着一尊古塔——闻名遐迩的“盘门三景”之一瑞光塔。但那时它一点也不神气风光,灰不溜秋破破烂烂,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迟暮老人,孤零零戳在那儿,只傍晚时归来的鸟雀叽叽喳喳绕着它杂草丛生的塔顶翻飞时才有一点生气。

教学楼左手一条长长的游廊,中间有一圆洞门,里面是数理、生化专业天地。可惜我师专两年一次也没进去观光过,至今也不知里面什么光景。游廊尽头一座大平房,那是学生食堂兼大会堂,后来还派过大教室的用场,全专业上大课,政治啦、教育学啦,就在那儿——学校没有阶梯教室。

出食堂,穿过进校那条大道,有一眼圆形的大花坛,坛中立着一方玲珑的太湖石,侧边浓荫覆盖的一幢中西合璧的平房,那是学校的中枢——书记、校长室。书记是吕亚声,校长主纪先。

此外学校好像没什么引人注目的景点。因此,作为一所高等学校,这儿未免显得有点逼仄、简陋。其实并不奇怪,学校是大跃进的产儿,先上了马再说,这是当年的理念。何况“贫家出孝子”,“鸡窠里飞出金凤凰”,这里不也曾培养出一茬又一茬优秀人才么?

刚入学正赶上全民大炼钢铁,我们未进课堂就先上了工地。工地上土高炉林立,浓烟滚滚,炉火熊熊,夜幕降临后映红了半个苏州城。那些日子真正的吃饭不要钱,食堂二十四小时开伙供应,要保钢铁元帅升帐。由于学校刚创办,老师和学生、同学与同学都互不熟悉,“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但凭着忠诚,依靠自觉,个个尽心尽力,干得热火朝天,虽没人管着,也没见偷奸使滑的。

钢刚炼罢,又到了秋收时节。我们一连全体将士背起行装开赴尹山湖农场,参加秋收秋种。出南门,过宝带桥,一路行军足有三个多小时,方才到了目的地。当年的尹山湖农场真个“到处是庄稼”,展眼望去,金色的稻海无边无垠,一阵风过,稻穗摇曳波翻浪涌。稻海中间,场部近边,一架用毛竹构搭的大草棚,那是我们的“宾馆”;里面几长排用楝木棍支撑竹榻的统铺,是我们的“席梦思”。艰苦吗?没感觉。(作者系原江苏省人口学校学生处主任)

2007419日总第394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