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1958(上)

巫放 

光阴荏苒,弹指间已经走近半个世纪了。当年简陋的校舍,如今已然高楼林立;当年的同学少年,如今也都成了白发翁媪。抚今忆昔,继往开来,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学校领导决定开辟“往事”专栏,为此欣然命笔,藉以对建校五十周年奉献绵力。但愿我的朝花夕拾能有益于这一盛事。谢谢!——题记

 

布制的校徽

我们常熟理工学院的前身是苏州师范专科学校。1958年,全国在经济高潮之后出现了文化高潮,苏州一下子就办起了8所大专,蚕桑、丝绸等都是三年制的,就师专是两年制的。录取通知书经中学转来家里,我也踌躇过,因为师范一向公费膳食,如今却明文规定要自掏腰包,少说每月得付八、九元钱,可是家徒四壁,如不四处筹措哪能敷衍?通知书是油印的,字字句句都散发着油墨香,十分的诱人。直到最后当然仍按时报到了。有一点印象很深:在报到时可以再次选择自己喜爱的专业,虽然我仍是选的文史,但感觉上挺好。

盘门新桥巷的校址原是新苏师范的,如今二年级的部分学生和三年级毕业班的学生都已跟着学校转制成了师专的新生。开学时候真的人头挤挤,热闹非凡,单是文史科即有六个班。进出校门何以为凭?据说是学生证来不及印,校徽也来不及做,就每人发了一条布校徽,我以小人之心猜测:可能学校和我一样,也产生了囊中羞涩的问题了。这布校徽也是十分的物尽其用,背面是印刷厂印的,印着一家单位的名称,红色的。而正面却是蓝色的,像是盖了个长方形的图案,反不如反面的神气,四周围着细直的线框,中间印着仿宋体的八个字:“苏州师范专科学校”,衬着白底,透出了一些秀气。发布校徽的同时还发下两只小别针,借以别在衣衫上,但换洗时一定得取下,不然就会有锈迹。好在那时还没有洗衣机,不致扔进去后才悔叫“忘了”的。

布校徽虽是简陋,大家却是敝“徽”自珍,还不时发现了它的许多优点,例如温柔体贴啦,携带方便啦,……后来换了金属校徽,我还把它珍藏了几十年。前年我把它连同录取通知书一并赠至学校的档案室,引起了在场人的一番感慨:今昔相比两重天啊!

读书不用书

开学了,上课了,却是用不着背上书包。开始时我有些惊喜,但后来想通了:作为师专生,都是未来的人民教师,如果不看清办学方向,不明确培养目标,毕业后“以己昏昏,使人昭昭”,那是要误人子弟并危及国家的。刚成立的苏州师专开设的第一个课程,就是全校大辩论,自己教育自己。有两种声音比较大:一是觉得将来为师后授人“一杯水”,必先在校时贮存“一桶水”,如今学制短、时间紧,理应抓紧读书;另一是认为育人首当正己,应该“拿起锤子好做工,拿起锄头好种地,拿起枪杆好打仗,早日修成‘师之范’”。在那些国庆以前的日子里,学校中老是大会报告、分班学习和小组讨论,教室里的课桌一会儿朝前放,一会儿围成圈,有时还搬了几只到走道上、树荫下。辩论时间长了,也有人乐得逍遥或者溜回家中的,甚至个别人萌生了退学改行的想法。

我们班里的同学似乎都比较成熟,其中有刚卸下连指导员一职的复员军人,有已经做了妈妈的女同学,我是属于偏小的一个。同学们常说:“真理愈辩愈明”,但我仍是觉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直到后来双方终于达成协议:既要读书做教师,又要与工农兵相结合,而且后者居上。表达的口号是:亦工亦农亦兵亦师。鉴于“兵”是工农的子弟,后来简化为“亦工亦农亦师”。辩论“告一段落”了,这时我心里的矛盾也才归于了统一。

去哪里学工呢?正好那时小高炉大炼钢铁的星星之火已呈燎原之势,于是在校敲白泥、敲焦炭成为必修的学习内容;去葑门拆城砖、去平门运烟煤等成为选修的重要科目。大家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在苦干之中还设法巧干。广播里经常读出一些表扬稿以及这里那里的出铁喜讯。大家也不再争辩个面红耳赤了,凡看见谁倒卧在炉旁酣然入梦者,或是盖上些什么,或是轻声说话,尽量给予体贴入微的关怀。班级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和美好,这一幕,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黄豆万万岁

在第一年里,师专的伙食费都是每月九元,言明多退少补,然而交费总是有余。开饭时,八个人一桌,大体上按班级排定,人齐了,由桌长等去领菜。餐具编好了号码,固定使用。学校不用铝制饭盒,用的是搪瓷饭夹,每只有双耳,均有孔,可以叠加以后用配套的附件串起来拎着走,就像拎着一串大闸蟹。吃多少饭由自己定,也可自己带米自己淘洗后送去蒸煮。有人还在饭夹里放些杂粮芋薯之类,来点“小乐胃”,十分有情趣,而好事者则难免会去伸手讨吃,帮着分享欢乐。由于人多量大,食堂里的老师傅在加水时难免不慎,有时饭硬有时饭烂,偶尔还有夹生的,因此前去提意见、责怪几句也是常事。碰到硬饭,显得量少,饭量偏大的男同学会特别愤懑。我们班的女同学很能体贴人的,总会分点饭给他们,这些“志愿者”多了,竟然饭多成患,受益者往往大呼“吃不下了,吃不下了!”伙食上意见最大的要算早餐的酱菜。早上主要供应大米粥,有时也供应实心馒头,下面条要化时费工,所以很是难得的。酱菜的品种不多,尽管掉来换去,总是翻不出花样来。起先红乳腐是常见菜,两大块分成了八小块,有些分食制的萌芽状态,而另外菜盆里的如萝卜干、大头菜等等都是剁成小块供一桌人随意用的。后来不少同学一见热白粥加红乳腐就皱眉。食堂里见微知著,及时推出了新品种:酱油黄豆。黄豆煮得很酥烂,甜津津,咸溜溜,还隐约有点茴香味,赢得了一片赞扬声。我们班有的同学还特地去厨房表示感谢。每桌的粥桶里也不见剩粥了,最后一个人盛粥需得“刮桶底”。可是从此黄豆天天见,日子长了,这件美事从量变到质变,变成了无奈的“黄豆万万岁”。直至在膳食会的期末例会上,终于集合众议,喊出了改革的最强音。可喜的是厨房工作人员从善如流,一概笑纳,随即作了适当的调整,于是皆大欢喜。

(本文作者巫放1958年至1960年就读于苏州师范专科学校文史科一班,是我校的首届毕业生,也是我校的退休教师。)

(2006年10月12总第3724)